劉曉林
20世紀的中國畫壇上有哪位藝術家的筆下既能力撼五嶽,又能和風細雨?既能摧枯拉朽,又能旖旎纏綿?既能點墨縱橫、又能循規入矩?既能汪洋恣肆,又能不失法度?他就是在藝術上力求並做到“工者如兒女之有情致,粗者如風雲變幻”的齊白石。
如果藝術家在某一藝術門類中做到遊刃有餘,已屬不易;而有人竟然在諸多的藝術門類中都可以比肩前賢,甚至睥睨群雄,如此之儔實在是令人驚歎不已!賞白石老人的作品時有令你我意想不到的澄澈與輝耀,例如他筆下的草蟲世界。蝴蝶、蜻蜒、蟈蟈、蚱蜢、螳螂、蟋蟀、蝗蟲、蟬、蜜蜂、紡織娘、飛蛾、蠶等昆蟲甚蟑螂、臭蟲、蒼蠅也進被老人丹青妙筆“扯”入了素紙中。若就所描繪的草蟲之多與傳寫的草蟲之妙來看,100年間甚至數千年來的藝術家中當推“天壤王郎”(王雪濤)和天地齊璜二人!因王雪濤先生專事一科而齊璜于諸般皆有大成,於是我認為後者這更為難得。老人一生對客觀事物與主觀情感有著超常的、極為敏銳的藝術觀察力、表現力、感悟力。對於草蟲這小之又小的“物體”而言,要想做到細緻入微的結構刻畫與神形兼備整體效果雙具,實在是難之又難。白石老人筆下的草蟲即使全部以“工”而成也透出十足的“寫”,一般的妙手能將草蟲的質感與趣味已是高超,但他遠遠不止如此。他能將草蟲的“玄覺”傳給你我:蝴蝶和蛾子的翅膀畫的通體蓬鬆通透,仿佛一觸即掉!尤其是草蟲的觸鬚與“四肢”,在先生的筆下能使你我感受到非標本、活脫脫的彈性與力度。
老人有留世的草蟲傑作《可惜無聲》,這是先生的自謙的悲憫抑或是先生的自信戲言?我的確從齊璜筆下的草蟲中聽出了天籟之響,感受到了自然界中人與其他物種的和諧共存。他筆下的草蟲,有工有寫,亦工亦寫。採取什麼藝術表現手法並不重要,關鍵是最終所達到的藝術品質與效果。在他69歲的一天,他頗為得意的寫道:“大筆墨之畫(寫意),難得形似,纖細筆墨之畫(工筆),難得神似。此二者與余常笑昔人,來者有笑餘者,恐餘不見。”在他的草蟲世界裡,我們會看到生機盎然的生命景色,會看到祥靜融洽的生活樂趣。草蟲的生命在哪裡?即使有也是無足輕重的?白石老人的筆下會給你我將生命的真諦詮釋:眾生平等不是虛幻!
我時常為白石老人的和諧共存時間調配所困惑,他是如何自如的將繁雜的藝術生活安排的一二分明又一二相融?在許多資料中都有類似的記錄:齊璜將中年甚至少年時未竟的草蟲作品保留著,年老時再拿出來“修修補補”。老人仿佛在很早的時候就懂得了人生規律與藝術規律,他給區區留下了“先知”的印象。